周落怕徐蓓蓓再杀回来,捡起甜品袋,扔进对面的垃圾箱。途中,不可避免地和电梯口的女人对上视线。
    温逢晚不避不让,很轻地挑了下眉梢。
    周落没有料到,露出讶异的神色。她扔掉手中的垃圾,直直走了过去。
    温逢晚说:“徐小姐根本没有让你买凤梨酥和肉松小贝,你那么做只是想让我难以下台。”
    周落不加隐瞒:“是又怎么样?”
    “我最讨厌你这副虚假的样子,”她嗤声,语气中添上了点难以察觉的低落,“但他就是觉得你好,以前是,现在也是。”
    温逢晚没听懂她的意思,蹙眉问:“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重的敌意?”
   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,她自认为不曾招惹过周落。初次见面时,周落无意间提及“像高中时一样令人厌烦”,难不成是以前的矛盾?
    温逢晚不太确定地问:“你在明德私立几班?”
    “我在几班和你有关系么?”周落不肯好好交谈,“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,总有一天你会身败名裂。”
    经过这次交谈,温逢晚更加确信周落的心理出现了问题。比起周连清,她的问题更加严重。
    对待这种人,最忌言语过激,温逢晚忍下郁气,作为一名心理医生,她尽最大可能去帮助愿意接受治疗的病人。但如果病人不自知,她只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    -
    到了开庭的日子。
    谢权不放心温逢晚和祝恒单独出去,早早收拾好,跟在温逢晚身后出了酒店。
    他一声不吭,温逢晚摸不清他的想法,上车前堵在车门口,“我记得余杭说,你们今天回宜城。”
    谢权不置可否,“余杭怎么什么都跟你说?”
    预料到他下句会蹦出什么骇人的话,温逢晚提前截住,笑意清浅道:“我和余杭的关系,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。”
    谢权瞥她:“是呢,有甜品也想着他,还主动了解他离开的日期。”
    车里的司机频频探过头来,大概把他们的关系当成吵架的小情侣,好心提醒:“咱上车再吵吧,在外面挺丢人,那么多人看着。”
    谢权轻松拉住温逢晚的手腕,把人往身后一拉,然后躬身而入。
    温逢晚在他身边坐下,关上车门,和司机师傅确定目的地:“师傅,麻烦去市中区法院。”
    司机师傅迟钝一秒,表情憨厚:“姑娘,办理离婚的机构在民政局,不在法院。”
    这句话踩在了谢权的笑点上,他低低笑了两声,不太正经回应道:“我们俩还没结婚呢。”
    司机愣住,边打转方向盘边嘟囔:“你们年轻人对待婚姻就是轻率,可得考虑清楚再决定哟。”
    谢权一副受教的神情,“我们会考虑清楚的。”
    怎么话一经他嘴里说出来,就变了味道呢。温逢晚抿唇,越解释越乱,不如独善其身的好。她拿出手机,发现尹夏知回了消息,还附带尹遇川的微信名片。
    尹夏知:【我弟怕转达不明白,你自己加他,他再和你说。】
    温逢晚道了声谢,动了动手指添加上尹夏知的弟弟。那端几乎立刻同意好友申请,间隔了三秒:新的好友向您发送了视频申请。
    温逢晚和尹遇川在尹夏知的生日会上见过面,也没顾忌太多,立刻接通。
    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,屏幕缓缓显示出年轻男人那张清隽的脸。
    第19章 我喜欢你这样的。
    尹遇川的长相和他姐如出一辙, 眉眼清冷,有种高岭之花不可随意采撷的距离感。
    视频接通后,年轻男人凑到摄像头跟前, “姐姐, 可以看清我吗?”
    温逢晚没带耳机出门,尹遇川那声姐姐清晰地落进了谢权耳中。他不动声色偏头, 觉得偷看别人的手机不太礼貌, 快速扫了眼就收回视线。
    尹遇川用电脑端的微信,摆正摄像头,拿起桌旁的分析图给温逢晚看, “代理律师的分析没有太大问题, 正常情况下你的胜率很大, 就律师所说的最后一种麻烦的情况, 我个人认为是可能出现, 但影响不大。”
    温逢晚手中掌握的证据非常全面, 包括周连清自杀前的诊疗视频,以及案发不在现场的证据, 经相关机构核查她的诊疗方式也没有任何问题。
    就算周落起诉她, 案子转交法庭, 在收集相关证据这一流程,法官也会以证据不足劝周落选择私下调解。
    温逢晚了然颔首:“我知道了, 谢谢你。”
    尹遇川放下分析图,语气郑重道:“听我姐说,被告私下找人威胁你了, 是吗?”
    温逢晚点头,“这件事我已经弄清楚了始末,但动手的那群人咬死不认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奇怪了, 被告人得到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。”
    尹遇川没再追问,“姐姐,等宣判了结果,你给我发条消息吧,不然我不放心。”
    温逢晚笑着说好,和尹遇川告别完,挂断收线。落在肩膀处的那道目光太过炙热,存在感十足,她转头看了眼目光的主人,“今天胜率很大,你完全可以在酒店休息的。”
    谢权懒洋洋靠着椅背,瞥她:“行啊,你嫌我多余了?”
    温逢晚不是这个意思,她只是觉得让他跟着跑一趟会感到疲惫,毕竟下午还要坐五个小时的车回宜城。
    谢权不买她的账,满脑子都是电话那端的年轻男人温柔叫她姐姐的声音。他嘴唇张了张,无声重复了遍这两个字。舌尖有点发麻,比“学姐”难以说出口。
    温逢晚见他定定望着前面,发呆放空的样子有点可爱。她展开手指在他面前挥了两下,眼睛弯成月牙,“你别记仇行不行,我没有嫌你多余。”
    谢权面无表情捏住她的手,脑袋别开,吝啬地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。
    不过半分钟,他喉结滚动两下,极其不自然地吐出两个字:“——姐姐。”
    温逢晚微微睁大眼,有些不敢相信耳朵所听见的。那颗黑漆漆的后脑勺缓慢转过来,男人的五官在晨光的映衬下,显得柔和许多。
    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,谢权僵硬的唇角松开,勾出一道浅淡的弧。
    “怪我,”他慢悠悠忏悔道,“当初不该学计算机,该去学法律。”
    温逢晚瞬间明白过来,他在模仿尹遇川的口吻叫她“姐姐”。不过模仿这个对他有什么好处吗?
    听见他乖巧喊姐姐,那一刻,温逢晚心尖像炸开一瓶甜滋滋的橘子汽水。
    受益者明明是她。
    谢权直勾勾盯了她一会儿,“怎么,还想我整容成他的样子?别得寸进尺啊。”
    温逢晚收敛起思绪,平静问:“你喜欢遇川的长相?还是对你现在的脸不满意?”
    谢权蹙眉,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对尹遇川含笑温柔的脸,胸口就像堵了堆散不开的郁气。
    又不想让她看出自己不开心,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表现出不开心,他怕温逢晚会觉得自己麻烦。
    谢权仰起下巴,大公无私的样子,“你不是喜欢他那样的么,我就稍微做出点牺牲。”
    温逢晚捕捉到他话中的几个字眼,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头,“我什么时候说过,喜欢遇川那样的了?”
    谢权沉默,不承认是他用浅薄的两性情感知识猜测的。
    温逢晚手撑着下巴,目光落在他神情别扭的脸上,声音很轻,“我喜欢你这样的。”
    谢权呼吸猛然滞住。
    顿了秒,又听她缓慢蹦出一个字:“脸。”
    谢权:“……”
    -
    祝恒早到片刻,等在法院门口,看见温逢晚下车,笑意盎然迎上去。不等开口说话,有道身影紧随其后下车。
    谢权站在温逢晚身侧,冲他挑了挑眉。
    祝恒调整好脸上的表情,“逢晚,我带你进去。等会儿你不必多说什么,一切有我。”
    温逢晚礼貌笑了下,客气又疏离,“麻烦你了。”
    案子公开审理,旁听的人却不多。李长海的被告方只有他的助理到场,中年男人坐在被告席上,模样老城,没有表露出半点惧色。
    到了开庭时间,审判长和双方律师等人员到位,按照流程进行案件审理。
    李长海未等周连清自杀案的结果敲定,用损害温逢晚名誉权的标题吸引观众,最后法庭给出的结果是李长海依据原告律师提出的赔偿要求,尽数赔偿温逢晚的名誉损失。
    在审判长判决宣告前,李长海有申诉的权利,在这一项流程中,倘如他提出周连清的自杀案有疑义未判决,这项案子将可能被搁置。
    但李长海不加思索,坦然承下审判长给出的赔偿要求,“我对结果没有异议。”
    比想象中的顺利百倍。
    几天之前李长海还不是这个态度,他费尽心机找人堵她,私下找麻烦,看起来不像躺平任听处置的姿态。
    温逢晚带着满腹的困惑离开原告席,走到旁听处,小声问谢权:“会不会太顺利了?”
    公职人员离开后,李长海和随行助理走过来,温逢晚不动声色思考他的来意,总不会是特意恭喜她胜诉的。
    李长海年近五十,脸上纵横的褶皱昭示着岁月磨砺的痕迹。单是站在面前,无形的压迫感就令人生畏。
    谢权起身,向前一步挡住温逢晚,不着痕迹护住她。
    李长海捕捉到他这举动,淡笑起来,“谢权,这种小事以后别麻烦你爷爷了,多大的人了,自己和我说就行。”
    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。如果不是谢老爷子专门找一趟,李长海可能会继续为难温逢晚,其实在他心底,还是不服气的。
    谢权淡睨他一眼,冷声问:“我和你熟吗?”
    李长海主动解释:“按照辈分,你该叫我一声外伯父。”
    谢权对他套近乎的举动无动于衷,声音更冷,“你忘记对温医生道歉了。”
    李长海走过来后,没有正眼瞧过温逢晚,只把她当成谢权这少爷在外面的女人,听他郑重的语气,一下子又不确定她的身份了。
    放眼整个申城,姓温的不多,瞧着她的眉眼,李长海忽然问:“家父可是温煦?”
    温逢晚对李长海的观感并不好。作为一个新闻人,需得弄清新闻真实性再进行报道,为了博话题故意侵犯别人的名誉,事后还不知悔改,态度暧昧。
    她凉凉回了句:“是,又怎么样?”
    李长海骤然笑开,“你父亲也真是的,让小辈摊上这种难处理的案子。以后出了这种事,赶紧和家里知会一声,别单独扛着。”
    温逢晚不以为然,“所以,您的道歉呢?”
    李长海沉了脸色,哪边都不好得罪,不太情愿挤出句“对不起”,头一遭和小辈道歉,面上挂不住,说完就匆匆离开了。
    温逢晚得到了道歉,但感觉不到开心,李长海的歉意和尊重是基于她的家庭,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,李长海根本不会选择道歉。
    两人一言不发走出法院。谢权觉察到温逢晚的情绪不对劲,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发顶,“别听李长海胡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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